(歡迎約稿)
創作是一個自圓其說的過程
《瑯琊榜》的成功不僅在于制作的精益求精,還在于其劇本在國產劇中,難得地將青春元素、通俗元素和正劇元素相結合。
依照“戲曲敘事”的觀點,創作總會摻和一定的非真實因素于文本中,因此作者所做的,不是讓文本多么具有真實性,而是如何讓非真實的因素使讀者信服。
《瑯琊榜》的劇本雖然瑕疵頗多,但是可貴地看到了自圓其說的精神。一些自圓其說很好地彌補了劇本的不足。
劇本的一大缺點,就是開頭對梅長蘇的過去交代不足。僅僅用蒙太奇式的閃回鏡頭,閃回鏡頭中的林殊之生機勃勃與梅長蘇的滿腹思慮很難對應。極端的性格落差顯然是單薄的,難以具有說服性。但是接下來很多集,一次次通過梅長蘇的舊友的對他的回憶,以及梅長蘇兩次在靖王面前差點暴露自己。單薄過去被反反復復地渲染,而逐漸豐富。
自圓其說也有彌補作用。尤其在長篇幅的具有傳奇性質的作品中,作者建構的是一個繁雜的非真實世界。難免會為了推動情節需要而產生漏洞。
在具有武俠元素的作品中,主人公多是武力高強的人。但梅長蘇偏偏弱柳扶風。這就容易形成一個問題,就是主人公罹難是該怎么辦。我暫且舉金庸先生的《鹿鼎記》來談。金庸先生的《鹿鼎記》里的韋小寶沒有武功,一旦他落難的時候,他的七個夫人、天地會的兄弟都可以幫他。一個沒有武功的主人公在危險面前存活率很低的,但有了上述人物,韋小寶的多次死里逃生也有了合理性。他的七個夫人、天地會的兄弟就是彌補他作為非習武之人設定的不足。
同理,在《瑯琊榜》里,飛流也是對梅長蘇人物設定的一種彌補。確保他每次死里逃生的合理性。如在懸鏡司的天牢里,夏春要殺死梅長蘇時候,飛流趕過來,救走了梅長蘇。作為彌補的飛流也長期處于一個簡化的狀態。全劇沒有屬于他的具體情節,臺詞也只是簡單的電報句。他大多隨著梅長蘇來而來,隨著梅長蘇去而去。因為一旦對他的描述過于詳細,會嚴重地沖擊梅長蘇的中心位置。
彌補作用在劇中的另一個表現就是前后呼應。最長的呼應莫過于埋了30多集伏筆的“怪獸”。為了讓聶鋒的出現不意外,因此在第十幾集的時候,就有一筆帶過士兵們捉“怪獸”的情節。直到發現聶鋒的前一集,也提到了“一年多了,‘怪獸’還沒有捉到。”與最后捉到一只“怪獸”,并發現是“聶鋒”相呼應,使聶鋒的出現不會牽強。
除了“怪獸”,劇本精心設計的呼應還有很多,都體現了劇本創作的認真細致精神。朝廷六部有三個是太子黨的,三個是譽王黨的。梅長蘇用計讓兩邊鷸蚌相爭,而他有寫有六部名稱的六個木牌。每一個部門的尚書落馬時候,他會把寫有該部門的木牌丟到炭火里燒掉。一個木牌的燒掉就象征一個部門尚書的結束。后來,梅長蘇斥罵身陷囹圄的譽王后,他拿起掛在譽王監獄前的一塊刻有譽王名字的紅色木牌,并將之背朝上地放下。木牌上譽王名字的掩蓋,和前面燒掉木牌相呼應。象征著一個大敵人了結。
自圓其說,在理性的文本結構上是彌補,而在感性的情感上則是共鳴。優秀的作品即使觀眾明白這不是真的,但是仍然為之感動,與之共鳴。
《瑯琊榜》的劇本安排了幾次高潮情節。如靖王要為赤焰軍平反,請梅長蘇籌謀時候。梅長蘇問靖王:“殿下可知,皇上一旦知道你在查祁王舊案,定會招來無窮禍事。”靖王答:“我知道。”梅長蘇問:“殿下可知,就算查清了來龍去脈,對殿下所謀之事,也毫無益處。”靖王答:“我知道。”梅長蘇問:“只要皇上在位一日,就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靖王答:“我知道”梅長蘇問道:“既然您都知道,還一定要查?”靖王道:“要查,我必須知道他們是如何含冤屈死,將來我登上皇位,才能一一為他們洗雪。”四問四答后,梅長蘇向靖王行跪拜大禮,并說:“蘇某必定竭盡全力,為殿下查明真相”。靖王為梅長蘇的鞠躬盡瘁所感動,也為梅長蘇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四問四答就像排比句一層層推動起波瀾。并隨后皇宮中喪鐘響起,傳來太皇太后(最疼林殊的太奶奶)的死訊。而達到高潮。它讓我們感動于主人公們的正義柔腸,同情于梅長蘇在太奶奶臨死之前都不能見她老人家。
《瑯琊榜》的成功也證明了,觀眾所喜歡的人物形象,不一定是或武藝高強或高冷或暖心的英俊男子(古裝言情的固定形式),也可以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謀士。只要這個人物能讓觀眾們產生共鳴,就會引發觀眾的好感。生活經驗告訴我們,人物沒有絕對完美或者絕對丑惡,但是卻有絕對“高雅如菊,邪惡如刀”的兩面人。梅長蘇的極端隱忍和極端柔弱的二重性,讓之更富有生命力。
梅長蘇的形象具有勵志性,為七萬冤魂報仇。如辛棄疾所寫:“將軍百戰聲名裂,向河梁,回首萬里,故人長絕。”他也具有悲劇性,正如一次他烤火時候不慎燙傷了手,他先是抽搐,然后不住地咳嗽,最后深深凝視著發紅的雙手,嘆道:“我這雙手,也曾挽過弓,降過烈馬的。如今只能在這個詭異地獄里,攪弄風云了。”少年時代風度翩翩,因為黑暗的政治斗爭而臥薪嘗膽。在陰暗的黨爭面前,只有玩弄權術。
權謀總與不擇手段相關。
但《瑯琊榜》的受眾是普通大眾,它需要和大眾們的三觀一致。大眾在情感上與之共鳴,梅長蘇所輔佐的人要圣賢,所用權謀也應當“正當”。因此,首先,梅長蘇向靖王毛遂自薦時候,靖王要求梅長蘇為自己謀計時候不得傷及無辜,靖王符合賢王的標準;在平定寧國候后,皇上要帶著南楚貴族去圍獵,梅長蘇提議靖王帶自己的兵過去,也讓南楚人知道,我們大梁并非都是謝侯玩弄權術之輩 ;將譽王處死之時,梅長蘇等人用掉包計將懷了孕譽王妃救出監牢。這些細節,是再三強調,梅長蘇不是個玩弄權術的陰險人物。他向靖王提議展示軍威時候,一臉慷慨激昂,猶然愛國的志士。竭力保護無辜之人,猶然仁義君子。
梅長蘇在答謝紀王救祁王遺腹子之命時候,紀王拍拍梅長蘇的背笑道:“同是親生骨肉,何必爭個你死我活的?”這句話,似乎紀王看出了梅長蘇是當年的林殊,又似乎不是。留著觀眾們去回味。更說明了此劇理念上,不是在吹捧權謀,而是在批判權謀。
林殊的歸來,胡歌的歸來
網友墨雨培茗將主演胡歌十年前在《仙劍奇俠傳》飾演的李逍遙和十年后的這部《瑯琊榜》中的梅長蘇剪輯起來。十年前的青澀、陽光,十年后的隱忍和內斂。巧妙的剪輯讓兩個角色隔著時空對話,遙遠的時光變遷感染著我,最后我選擇了追劇。
毫不夸張的說,正如還珠格格選對了趙薇,六小齡童之后再無孫悟空。胡歌也是梅長蘇的不二人選。
十二年前鮮衣怒馬,風度翩翩,十二年后滿懷滄桑,命如燈油。劇情只是細講十二年后的復仇,十二年前的劇情單薄而使人物性格質變得有些牽強。但是胡歌的演繹很好地彌補了不足。
無疑胡歌是飾演梅長蘇的最佳人選。他在風華正茂的22歲,靠著《仙劍奇俠傳》一舉成名,現在的剛大紅大紫的明星飽受誣陷和詬病,他出道時候網絡輿論沒現在厲害。他的成名路,鋪滿了鮮花。
再后來,胡歌出了車禍,右臉受了傷,做了手術,眼睛已經徹底失神,用特寫鏡頭還可以看到隱隱的傷疤。在這明星到處走秀和代言的年代,他淡出了銀幕,而轉身于劇場。演了白先勇、賴聲川等人的話劇。當紅明星出現了一波又一波,他仿佛被洪流淹沒。
在《瑯琊榜》里,林殊以梅長蘇的身份回京復仇,而演員胡歌用梅長蘇重返銀幕。十年前的李逍遙年輕活潑,眼神撲閃,聲音響亮。十年后的梅長蘇的聲音沒有力度,卻有分量;眼睛沒有精神,卻凝重。劇多用對稱式構圖,他位于鏡頭正中間,緩緩地向前走。他說:“我活著,就不會白白地活著。”十年前的林殊就是李逍遙,十年后的梅長蘇就是胡歌。在這個精益求精的劇組里,行著繁瑣的禮節,說著拗口的臺詞,絲毫沒有了李逍遙的痕跡。人們總會對經歷災害的人抱以同情,而且,今年胡歌三十三歲了,而立之年。正如序幕中的蝶從蠶蛹中破出。它象征著少年林殊的人性蛻變,也是胡歌的演技蛻變。
胡歌把梅長蘇的隱忍把握的到位。除了和飾演謝侯的劉奕君現實對戲時略顯薄弱,劇中幾場關鍵戲都拿捏得很準。如與霓凰相認,霓凰是酣暢淋漓,梅長蘇是極力克制到無法控制。當不慎說出林殊名字,被霓凰發現。他把臉拉長著,想掩藏,卻掩藏不住悲傷的思緒。被識破的時候眼睛一絲惶恐被無限地竭力隱藏,到最后抑制不住,哭得鼻涕都出來了。不同于某些一線演員,在所有劇里,演哭戲,演來演去都是一個最美角度的表情。
如今龍袍披在身,昔日梅郎不復還
終于完結了,二七天宛如一場夢。不倫是觀眾,還是演員。
《瑯琊榜》終究是個傳奇,里面的正派多是正義凜然,朋友間講義氣,肝膽相照。而現實卻復雜得多。劇終究是要更新完的,就像在酷熱的夏日,把頭埋倒水里解暑,終究是要抬頭,仍受到現實太陽的考曬。
我們何其不幸,生活在瑣碎的、復雜的社會里。僅僅是浩浩歷史長河中的一滴,過著麻木不仁的生活。我們羨慕這些把現實中的繁瑣過濾掉的傳奇故事,羨慕他們一生的轟轟烈烈。我們又何其幸運,一生平平穩穩,不會遭受像赤焰軍那樣的大難,不會遭受寒毒之痛。
故事終究是要結束的,我們從水中把頭抬起,準備忙碌柴米油鹽醬醋茶;演員們脫下戲服,準備忙碌于演藝圈和娛樂圈的燈紅酒綠。胡歌像梅長蘇,但他終究不能像梅長蘇那樣生活,因為他走出影棚,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
我很多年不追劇,唯獨這一次癡迷不已。這不僅僅是難得的一次改編大于原著,更是國劇難得的將青春元素和正劇元素如此巧妙地融合、全體演員如此到位、每一幀鏡頭都可以成為精美劇照、制作細節把握得如此之精確。這是一場國劇的圣典。
即使早已知道結局,但是看到林殊的死還是深深地震撼,就像我們知道了親人終究會離開我們,但到了生死訣別那一刻,仍然忍不住痛惜。
如今龍袍披在身,昔日梅郎不復還。
再見了梅長蘇,再見了胡歌。
https://www.douban.com/doubanapp/dispatch?uri=/note/745904069/(胡歌在《南方車站的聚會》中演得如何?)
《慶余年》
逐集逐集地精細梳理《美人心計》里的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