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劇評可能有劇透
在小說基礎上,進行大幅改動后的應淵帝君(唐周),是一個非常值得討論的角色,從某種程度上,他的角色設定,在中國故事的撰寫歷史上,具有著某種劃時代的意義,盡管此劇的荒誕bug一堆, 但我今天忍不住動筆了,是論文,因為中國故事里的男主角走到這一步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個男生的成長,會經歷弗洛伊德通過希臘神話總結出的俄狄浦斯情結,在他孩童時,父親代表這個世界的秩序,給予他安全,給予他鼓勵和懲罰,對他的行為形成約束,母親最美好的愛戀,代表異性溫柔善良無私付出的形象。所以在他從父母的世界里慢慢脫離出來,意識到自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需要對自己個體世界負責,需要獨自承擔風險時,他必須經歷弒父娶母的心理階段,殺死心中的父親,甚至成為父親的競爭者,才能獲得自己鐘愛的女性,才能真正成為成熟的男人。
在這個階段中,他會對超越父親的舊秩序心懷內疚, 每超越父親一步,都會感覺到似乎在毀天滅地 ,如在心中殺死自己的父親一般痛苦,因為將來的新天地必須由自己一人承擔,再無那個無所不知的父親來幫自己守護了,所以在這個心理階段里男人會反復糾結,生不如死,直到他明白,這個世界有一方天地是應由他自己承擔風險并掌控的。
最終他會發現,他擁有和父親同樣的力量,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父輩,他終有一天要迎來自己對父親建立的這一套世界以及秩序的徹底反叛,只有這樣,才終能娶到一個如記憶最初里,和母親般一樣美好的女子,完成成家立業。
無法完成這個弒父娶母的心理階段的男人,永遠會像孩子一樣長不大,如嬰兒般貪婪自私,或懦弱懵懂,不知如何真正贏得女人的心。
而在中國歷史上,卻還沒有任何一個神話或者故事,一部小說或者電視劇里的男主角,真正走到了弒父娶母這個階段,所有的男主都會按照父權的意志在自己真正長大前,提前將自己徹底閹割掉。
宋江沒有,他不僅殺了妻子,還最后帶領著反叛者,向皇權也即父權投誠;
賈寶玉沒有,他選擇自我閹割,出家避世;
Once upon a time,孫悟空大鬧天宮后,還是跟著師父去取經,跪在了扶持玉皇大帝的如來佛面前,忘掉了自己曾是花果山的美猴王;
在很多朝代后的大話西游里,孫悟空還是舍棄了無視天條、具有反叛精神的紫霞仙子,親自給自己帶上了緊箍咒, 他們總是在編著如來和卿只能取其一的故事 ,他眼睜睜的看著紫霞仙子死去,無能為力,此后的日子他讓自己活的像師父身邊的一條狗;
即使改革開放后,孫悟空進化到西游降魔里,變成了有三個徒弟的唐僧師父的他,還是讓段小姐為了救自己,付出了她的生命。活在中國故事里的男人似乎總是需要女人去拯救引導他們,但在最后一刻他們總是選擇讓愛自己的女人死亡,跪在了自己師父或者父親的舊秩序下。
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里,最有魄力的兒子周杰倫只能被父親包圍,全軍覆沒,三個兒子全死光,只留象征父權皇權的周潤發披頭散發不可一世,而鞏俐扮演的母后就此瘋掉;
《英雄》里的李連杰,最后在秦王面前選擇自殺,這樣一個結局并非是為了天下一統,而是因為在張導這批人的心里,他們覺得自己無法建立一個比舊權秩序更好的世界,他們總是會在潛意識中將自己完全閹割,所以他自以為自己迎合市場的,拍出了一個又一個自我閹割的中華英雄。
陳凱歌的無極里,謝霆鋒化作一個陰柔的男人,陰陽怪氣的糾纏著張柏芝這個屬于勝利王者的女人,他對王權算計一生,卻還是沒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王。而那個象征著屌絲的昆侖奴,卻只能像個孩子一樣陪在王的女人身邊,說著我能逆轉時空的童話,企圖讓王的女人再活一次。
馮小剛的夜宴里,吳彥祖無論年輕的母后章子怡怎樣蠱惑他,他都沒法干掉自己的叔叔,章子怡這個年輕的母后,最后也一起跟著吳彥祖功敗垂成。
可能武俠小說里,只有楊過部分完成這個過程,他想殺死郭靖,到最后還是對郭靖進行了部分認同,成為了傳說中的大俠,帶著比自己大許多的小龍女遠走他鄉,不再回到世俗的秩序體系里。其他的金庸男主,沒有一個人真正向心中的父權發起過挑戰,包括韋小寶,他們都是對父輩們或逃避或順從的好寶寶。古龍筆下的男主,都和作者一樣,用酒把自己燒成了一個廢物,沒有對一個女人認真過。
可能會有人說,這些男主都有著故事里時局設定的被迫性,但是或許正是中國男人這種慣于自我閹割的心理發育機制,導致他們凝視這個世界時,缺乏想象力,無法如美式英雄上天入地的去擴張自己的外在世界。他們都被父權或者皇權束縛住了自己的手腳,讓他們在每個故事里無法明白父權世界之外,還有一個更廣闊的宇宙,所以無法做出改天換世的真正創新,才會在一部一部的故事里,面對強大父權舊秩序,窩囊的自我閹割,百轉千回的自怨自艾。
在被父權儒家思想修正后的各種神話里,每個男主都充分表現了中國男人是缺乏男子氣的。所以,中國男人在白蛇傳里,許仙甚至由一個女演員來扮演也正合適,因為他實在是太不man了,他總是等著女人來拯救自己,吃完白娘子的紅利后,任滅人欲的方丈將白娘子壓在雷峰塔下,永世不得超生。
而七仙女里的牛郎以及聊齋里的各種男人,是一個又一個不中用的東西,他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更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女人,空有愛戀,卻只能造出一個又一個在舊秩序里男男女女天各一方或者陰陽相隔的幽怨故事,這就是無力反抗舊秩序的中國男人式的悲劇。所以官n代的賈寶玉,也便是如此無能為力的,負了所有愛他、需要他守護的女生們,曹雪芹只能將對她們的一腔思念和哀嘆,化為一部血淚浸染的石頭記。
很多年過去了,時代在推進,中國男人升級打怪的能力開始慢慢增強了,資本運作,科技發展,日新月異。但花千骨,十里桃花以及諸如此類的劇里的男主并沒有多大的進步,他們在一部部的劇集里,為了維護父權遺留下的秩序,也就是他們嘴里說的蒼生和天下,拋棄鐘愛的女子,甚至要挖掉女主的雙眼,來完成向父神們的投誠,那都是男主們無法越過弒父娶母心理階段的悲劇,最后以犧牲自己的愛情為代價譜寫自我閹割史。
甚至琉璃里,禹司鳳那一場場對女主的拯救和犧牲,都是司鳳的本體,也就是天帝之子羲玄,在十生十世里對自己親身父親,也就是天帝,不斷表答自己忠誠的過程。
“君是君,臣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皇權儒家作風,被貫徹到仙俠劇里如此自然,宸汐緣里的九宸,手下十萬天兵在前線入魔,他居然可以不問緣由,毫不留情的按照天規,將這十萬天兵就地正法,甚至連自己一起就地正法。
此后九宸對天兵家屬冷若冰霜,害得天兵的女家眷,像冤魂一樣纏著九宸和女主,不停的找他們索愛兼索命。其實死去天兵的女家眷元瞳,并非和女主雌競,而是要找九宸討說法,你們天條定下的一人入魔,全家要死光,會不會是天條出了問題,你一個手握重權、纖塵不染的戰神,為什么借女色來麻痹自己,卻不敢對天君制定的殘忍天條質疑,不為逝去的十萬下屬伸冤。
九宸為了逃避元瞳的質問,與女主去人間談戀愛,但最終他卻和三生三世枕上書里的東華帝君一樣,大婚之際,還要讓妻子獨守空房,害女方獨自撫養子女。
這些男主們,終究還是要選擇在父親留下的天條世界秩序里,獨自茍活。他們會把對舊秩序的反叛者和懷疑者當做魔和妖,認為動了舊秩序,蒼生一定會毀滅,于是亦步亦趨的追隨著父神們的步伐,降妖除魔,甘心做一個衛道者,卻不相信自己也能獨自掌控天下,創出一番新天地。
所以,他們在需要在遵從父權定下的秩序和自己的女人做二選一時,他一定會選擇維護這個象征父親父權的天下,他們對父權下的秩序沒有一絲反叛和懷疑,所以能心安理得的拋妻棄子,完成自我閹割,那些圓滿大結局其實都是不合邏輯的,都是編劇讓觀者不要太過傷心,被強行拗回來滿足花癡們的意淫。
每次看到這里,我就覺得奇怪,幾千年幾萬年過去了,難道男主們就這么不自信,他們就不能對天發問,我就一定要維護這個舊秩序里的天下么,我必須當這些師父這些天帝這些天君的工具人么,哪怕到了生命垂危,大婚之際,不停吐血,我老婆懷上孩子時,我還要挖她的眼,或者不告而別,喪失自我的,去維護代表父權的舊有秩序么?
這些在父權統治下,把自己洗腦成衛道者的男主們,在降妖除魔時,難道就從未捫心自問一下,那些被天庭邪惡化成妖魔鬼怪的反叛者,會不會其實是被閹割后的無數個我自己化成的厲鬼,來向天庭索命。
夜華和墨淵為啥就不怒吼一下,我就一定要給我的父神留下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禍害來補漏洞么,玩升級打bug的游戲么?什么祭東皇鐘,我就不能改天變地,和我的女人重新創造一個世界么?我tmd的才是真正的天地共主,我是新一代父神,沒人管得了我,世間秩序由我掌定,否則我怎么生兒子,難不成還要讓我孫子的孫子也去祭東皇鐘。
我不想再一一列舉了,沉香如屑里面細節故事上一堆bug,但是編劇終于在中國故事的男主設定上做出了一個巨大進步,他們給成毅的應淵君加了太多的戲,好讓他那張多變的俊臉刷屏,他們無比耐心的脫開原小說,給他加上新的出身設定,不惜捏造出小說《沉香如屑》的下部,《沉香重華》。劇里那一人分飾三角,都是刻畫一個正常男人在成長道路上,從向父權天庭亦步亦趨的跟隨,到開始質疑,直到反叛的過程。
編劇在我們作為個體的人,對父輩創造的舊有秩序是否應該持反叛和懷疑態度的問題上終于開竅了。他將應淵內心的父親形象分裂成了兩個角色,一個是天帝代表了那個善良正直的好父親形象,一個是暴虐嗜血的壞父親,惡靈之首玄夜,而且是這個壞父親害得自己母親命隕,讓自己的出身變得見不得人。
于是原本小說里的沉香如屑,女主心如死灰,男主在劇里偏要讓沉香重華。
要讓女主重新愛上自己,男主必須先完成毀天撼地的“弒父”,那索性讓他和壞父親玄夜對峙,讓男主和這個父親拿劍對壘。既然我父親和我長的一模一樣,我比他年輕強壯,憑什么我要向他低頭,我要編個理由先反了他。反正我是不會再讓自己變成你的工具人了,絕不讓你以我的命為代價去成就你自己,我絕不會讓你再逆轉時空,得到我的母親了。這里的兒子,終于走進了和父親競爭的階段了,作為男人,他需要和自己的父親一決高下,直到完成弒父這個動作,也就是他需要超越自己的父親,成為一個更優秀的男人。
弒父的同時,他還要偷天換日改變舊秩序,那個代表好父親形象的天帝會比壞父親更難滅,因為不能讓舊秩序里的所有人都與我為敵,那就索性把那個曾經撫養我長大的好父輩說辭成,他是一個假天帝,且需要和我的壞父親一起滅掉。只有這樣,我才能修改不讓我談戀愛的,這個滅人欲的天條,我才能夠破掉繞在我身上的重重枷鎖,真正在這個世界上重生,才能夠讓一個女子渡了九百年的忘川后,對我徹底絕望,焚斷情根后,還能重新愛上我。
只有這樣應淵才可能真正成為一個稱職的帝君,娶到那個為自己剜了自己半顆心,來給予自己生命的女子,就是那個和自己母親一樣勇于犧牲自我、善良、美麗聰明的女子了。
回到現實里,作為觀者我不知道,應淵帝君是否真的能在后續的發展情節里,能夠在這些編劇的不斷修正下,在花癡粉市場的推動下,終能進化到弒父娶母之后的心理成熟階段,成為一個血氣方剛有野心有謀略的男人,但是我知道以后的古偶劇里的男主們,在中國一眾女生的凝視下,在中國所處的外部世界不斷推動下,在一次又一次世界秩序變化中,他們遲早會慢慢的進化到這一步。
因為只有這樣,中國男人們才會在中國女性的注視下,在被皇權儒家思想浸洗了千百年后,不會再因害怕父權的懲罰而走向自我閹割,才可能在現實世界的變遷中,真正一夜長大,為自己立下一方新天地,上天入地的開拓自己的新世界,才能成為中國女生心中真正的神。
也只有這樣,我們的民族才會有真正的未來,才會不畏外界的重重艱險和阻礙,把握住每一個日新月異的創新機會,重新成長為一個有能力開拓宇宙、改變天下秩序的民族。
結束語
一部古偶劇其實不必為它如此勞神勞力碼字,我看上去說的是沉香重華如何在一代又一代的編劇手里演變而來,但這樣一個中國故事里的男主終出現,映射的更是現實蒼生里的我們,隨時代變遷,如此艱難的心理進化過程。
我認為這部劇的編劇在寫應淵和玄夜時,他們并未真正意識到玄夜或者后期的應淵這個角色在中國人的潛意識中,到底意味著什么。
確切的說,編劇是被這個時代年輕人的意識形態推動著走的,他們需要創造一個這樣的男主來收復市場。而事實上,我們在這個時代也只有走這條路,才能活下去,而男主也只能這樣弒父娶母, 才會有活路走 。
其實玄夜這個看上去的惡靈之首,更像好萊塢電影里,對舊世界極度質疑和反叛的主角們。那就是干掉那個腐朽的舊秩序,我才是真正的王,這個世界再黑暗,我也能創出我的新世紀,我才是新世界里的神。從理論上講,應淵的媽媽是在舊秩序下長大的,她是舊秩序里的食利者,所以她無法跟隨玄夜改天換帝,導致了玄夜稱王的失敗。
但是當玄夜說出,愛情和天下我都不會放手的,不必執著了,做我的帝后吧,觀劇的女生們卻能夠本能的嗅出什么樣的男人才是真正能夠頂天立地,給她們真正安全感的成熟男人,那就是玄夜這樣大逆不道且不畏艱險的反叛者了。
因為只有經歷過弒父娶母心理階段的男人,才是一個真正成熟獨立的男人,才會真正有能力,且不畏強權,去不顧一切的守護自己和妻子創造的新天地,才可能陪著自己的孩子不畏艱險,健康成長。他們不會再讓父輩們舊有思想干涉自己的生活,這樣的男人會更具有開拓和創新精神,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給自己的新生家庭帶來新生力量,這才是為什么那么多女花癡們那么愛這個渣爹的真正原因。
今天,劇只更新到29集,我沒有看過后面的劇情,但是從預告花絮中可以看出,應淵如果要讓沉香重華,必須干出和他渣爹差不多離經叛道的事情,只是他同時擁有著母親天族的血統,所以用的手段會更文明和巧妙一些而已,不會如渣爹那么血腥。
這也是為什么最后女主的歸屬會從小說里的余墨,轉到電視劇的應淵身上,因為此劇中的應淵帝君已非彼小說的應淵了,他已經在劇集里完成弒父成“王”了。
小說里的應淵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懵懂少年,而劇里帶著修羅族惡靈血統的應淵,會比小說里的妖王余墨,對舊秩序反叛的更徹底,妖王余墨再不羈,對女主再溫柔,也會在這樣的應淵面前黯然失色,所以看電視劇的女生們會更愛劇里的應淵。
只是苦了編劇,他們需要編出各種荒謬的故事設定和理由,去合理化應淵作為兒子對親身父親的天生反叛,去粉飾他對天庭舊秩序的摧毀性,會留下一堆bug被眾人嘲笑, 或許最后還會荒謬的給他一個與女主遠離天庭的結局,來粉飾應淵作為一個王者征服天下的真正內心。
成毅演繹的很好,這部劇若沒有這個新的應淵誕生,以及他父親修羅惡靈反叛血統的加入,若沒有弒父娶母的情節,這個劇是不值一提的。
至于為什么編劇要去找出荒謬的設定,去粉飾應淵的弒父娶“母”,因為在這個屬于我們的時代以及中國社會里,這些事情依然是禁忌,只可意會,不能言傳。
寫于二零二二年八月九日凌晨
( 謝謝大家的好評,這篇文章我發了兩次,另一個鏈接在這里, 應淵:一個即將弒父娶“母”的神(沉香如屑·沉香重華)劇評 (douban.com)
非常意外,這兩篇文章都被打賞了,雖然人數很少,但這是我第一次在豆瓣上獲賞,對我意義巨大,但不要嘗試在豆瓣上關注我,我會定期清理掉我的關注者,因為我的文字是深淵,凝視多了不好。有好些人私信我,問我有沒有公眾號,有,但是當記事本,公眾號主要自己理理思緒,很亂,不建議關注,以后也不會更新,如果想隨便看看我被豆瓣刪掉的其他影評,公眾號的號碼是 tanglingwh2 你們還是可以在評論里或者私信里和我討論你的困惑,前提是你追劇時還區分得清,哪是現實和哪是劇里的幻境,不要把自己當劇里的主角跑來質問我的世界觀,無緣無故罵我,因為有幾個人這么做了。 對于那些認為這個世界真有天宮秩序六界蒼生需要維護,用單純的善惡來看世界,甚至覺得自己是天宮里的人,分不清劇和現實的界限的人,請不要嘗試和我爭辯。我能通過文字見過去,而知未來,如此洞察人心,認為舊秩序是可以被不斷顛覆的,那么我絕對不是你們神族一類,我一定會被你們這些主流天庭視為嗜血的惡靈一族,但不開玩笑,我絕非善類,小心我煩了,讓你們眾神皆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