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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影評總共是四萬一千字,按照每天更新回答算,本回答只貼出最后10集的影評內容,剩下50集可以去同名知乎看:https://zhuanlan.zhihu.com/p/600313095
《勇闖四季城》51-54集:速通游戲!
仔細思考一下,其實主角團一行人進行了三次進入怪物城的體驗:
第1次是直接通過走后門的方式進入到怪物城,結果讓喜羊羊變成了影王。第2次是老老實實的在四季城中以通關徽章的方式進行刷關體驗,并且感受到四季城里面的生活,結果所有的人都被抓住了,除了灰太狼。第3次是灰太狼拿著上一個版本的通關秘籍,帶一群忘記了大號的隊友快速通關。
這種重復通關的方式,大家都會很熟悉的,稱之為一周目,二周目和三周目。尤其是在B站的評論區,更是有相同的表述方式。
不過我想要說的是,這種表述方式已經是游戲機制影響到了人們的思想認知所帶來的結果。媒介并不是人的思想和身體的延伸,相反媒介的出現是一種獨立的主體,他將人的思想和認知按照符合他自己的發展路徑進行了改造。

基特勒在《光學媒介》中提到了兩個關于人的靈魂的概念。一個是來自于古希臘,靈魂是一種有待書寫的、空白的白板( Tabula Rasa)。另一個是來自于現代之后,也就是1900年之后。怎么樣描述一個人的瀕死體驗呢?人們經常會用回憶就像放電影這種方式來進行重塑。
車致新老師的分析中就談到:在媒介與人的相互關系的意義上,1900年的電影正好比古希臘的蠟板,他們都為各自時代的人們想象自己的靈魂提供了媒介的物質基礎。
在這一部動畫作品中也是如此,我們可以通過角色在動畫里的表現以及觀眾對于動畫作品的評價雙重證明,媒介是人們認知的改變這一命題的延續性。
首先,主角團隊們在故事中的人設是偏向ooc的。
現在的喜羊羊與灰太狼是單元劇而不是日常系。那就意味著每一季故事的結束,從理論上說,角色們應該是要有所成長的。但是這幾季的故事下來我們只看到了兩個東西的成長,第1個就是羊狼和平對于根本性的元設定被改造了,第2個就是增加了很多回憶和照片。由這些事件所引發的性情上的改變,幾乎是沒有。

這本來是一個制作組應該被詬病的地方,但是放到這一部《勇闖四季城》中,就顯得比較合理。因為他們被賦予了新的角色是勇者,而勇者在冒險闖關的過程中,不僅僅是找回游戲中失憶的過程,同時也是不斷重置自己記憶的過程。
既然記憶已經被重置了,那么帶來的結果就是記憶攀附生長的那些成長的部分,性格的部分和行動的部分都會隨之而消失。
也就是說從這一部開始往后看,人物是可以不用成長的,或者之前所有成長的經歷都可以被重置掉。
在第51~54集中,灰太狼帶領的幾個好像完全回到了青青草原最初樣子的羊們,就是如此。
第二,觀看者的評價。
在知乎并不明顯,但是在B站的評論區中,對于二周目、上大號、忘記密碼等等類似的表述是相當熟悉和信手拈來的。
不只是在動畫中,其實在其他各個評論區所表述的語境也有相似的內容:比如退版本、換環境、升級打怪、轉職、刷經驗。甚至這一套話語體系是可以用來形容某個更加熱點的問題或者時政的問題。
這些表述方式都是與游戲有著密切關系的,所以這個時候我就在想,靈魂在游戲中代表的是什么呢?答案當然是東浩紀說的那一套,自覺的人格解離。

其實還有第三點,這點一直存在于整個作品的表述過程之中。
那就是這個動畫本身是給低齡受眾看的。雖然在整個作品里面沒有提到游戲機制和類似的表達,但是低齡的玩家能夠非常快速的get到其中的點,并且不覺得有什么先鋒的地方。
如果這樣類似的設定放到10年前,那作為學齡段的孩子們來說很難理解,為什么人物角色性格會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為什么和上一個劇情是不同的?
那是因為現在的低齡玩家已經習慣于這種重復出現和只看數據庫消費,不看人物豐滿度的現實生活了。
一方面,是因為孩子玩類似的游戲玩的多了,一次兩次可能不太習慣,后面也就慢慢的習慣了。很多短的對戰型的游戲它是要一局一局重開的,它擁有著大量的相似之處,那些必定是只出現在地圖上的,但是里面出現的角色人物和整個過程卻是不同的。
另一方面,就不只是游戲的問題了,現在的短視頻APP是更加廣泛的存在,不僅是小孩子,成年人也會沉迷其中。那么我們就會發現有兩個媒介操作上的認知影響:第1個是當我們不播下一個視頻的時候,這個視頻就會在15~30秒,播完之后反復重放。第2個就是即便我們播到了,下一個視頻APP也會通過猜你喜歡推薦同類型的視頻,有時候甚至那些人的行為和身體語言都是高度相似的。
在這部動畫中也確實有一些輕小說的感覺:
新城說,輕小說的制作并非是由劇情的結論決定人物的刻畫,而是由角色的性質優先于劇情之大量的可能性。換言之,輕小說與其說是故事的媒介,不如說是其性格在扮演角色的媒介的特質更為強烈。
在本作中,我們就能看到兩種性質的變化。
首先原作中的羊狼的種族對立的性質被徹底取消之后,在這部四季城的故事里,他們被賦予了勇者和下面的不同職業的分配。整部作品都在討論勇者和影王能不能做朋友,但是這個討論他是不得不擁有的一種表面上的落回到友誼這個點上的正能量。
而在深層次上他想討論的點,其實就在于這種職業到底是一種常態化的職業呢,還是一種特殊化的職業?勇者相對于四季城居民來說不是一個常態化的職業,在豐秋城里,它甚至變成了一種被觀光的景點。
在進入到怪物城之后,有一段看似造梗的畫面,那就是除了灰太狼高度緊張以外,其他人都沒有勇者,作為這個職業的自覺,想著只是來進行旅游和觀光的。

這一點也正是體現出來與游戲這個機制相對立的另外一個機制,那就是旅行。(東浩紀正好又寫了另外一本書,就是講的觀光客)
但是喜羊羊一行人被重新打散,進入到四季城的生活中,他們所擁有的職業卻不是如此。漁夫、花農、王子、公主、長毛怪……
他們當然是本地的居民,這些居民所生活的場所是被隨機重置的,但是他們不覺得違和是因為他們的生活與游戲無關。
游戲是什么呢?是一種循環性的故事生成。
灰太狼的疑惑也就在于如此,為什么四季城的地標建筑都是完全確定的,但是人物關系卻是已經重置的?

那是因為敘述本身能調動的,其實就是人物的關系,你必須要在和別人的對話和交往中才能完成游戲的敘事。當然這種設置最常見的,就是桌上對話型角色扮演游戲。
換言之,在這種屬性的游戲中,宏大敘事一定是依靠對話被逐漸挖掘出來的,而不是角色或玩家通過探索而發現的。
我們再來看一下灰太狼在第3周目速通時的表現,就可以體會到很多沒有存過檔的玩家不得不重新游戲,然后看著相同的劇情演變時的心情。
更重要的是灰太狼的表現,體現出來一種更大的時代癥候群。那就是,我作為一個掌握著宏大敘事某個版本完整表述的人,能不能在不依靠對話的情況下通關這款游戲或者宏大敘事呢?
答案是否定的。

即便三周目的速通已經非常快了,但我們依然也能看到,倘若灰太狼老老實實的完成游戲中對話所需要的場景,而不是上來就開打,那么劇情速通會更快。
相反,正是因為灰太狼過分依賴不是靠對話,而是靠記憶得來的宏大敘事的完整版本,才讓這次的速通劇情反而拉慢了。
在后面的6集中,我們還會看到記憶,被裝進怪物樹的記憶球,然后被復原的過程,我們還會討論到身心二元論的區別。
然后我的喜羊羊與灰太狼的這一段時間的工作終于要暫時的落下帷幕了,關于喜灰主題的討論大約可以在半年之后再見了。
《勇闖四季城》55-58集:身份政治的束縛
喜羊羊與灰太狼系列延續了一如既往最后十集超級反轉的風格,只不過這一次的反轉并不只是停留在簡單的友誼敘事上,而是更進一步討論了身份政治的問題。

從表面上看,故事進入到了最后幾集,將視角固定在了勇者和影王身份的極端對立上。但是實際上,我們能夠看到破影大王和影王其實是不同的破影大王,有可能是為了守護更加邪惡的存在,而不得不將自己變成孤獨一族人的所在。
就好像在早期的宗教神話中,天使總是長得一副極度邪惡的模樣,因為他要用自己的模樣來震懾住惡魔,而惡魔呢總是會長出一副古惑人類的美好變容,因為他要將人類拖進地獄,如果我們以貌取人,或者我們以身份政治的方式轉換視角來看到的,那么天使和惡魔的身份就是截然交換而不同的。在中國四大兇獸也是如此的體現,展示的四大兇獸其實是為了對付更加邪惡的存在而出現的,但是人類呢,后來慢慢的把他們也就當做了兇惡本身。他進入到了神話的民俗傳播之中,通過一代又一代的傳承,變成了一個與自己身份完全相反的存在。
可是勇者并不需要在乎這些。因為勇者的身份政治決定了他的游戲敘事中必須要成為打倒怪物的存在,要不然勇者作為一種臨時或者是緊急狀態存在的職業,就沒有繼續存活下去的必要性了。
所以我們會看到一件事情,就是當記憶樹里面的記憶球被打破之后,這些人的記憶回到了身上之后,他們完全不憐惜自己在四季城中的模樣,因為他們認為自己的身份是勇者,而不是居民。
從這個角度,其實我們能夠很好的分析出居民和勇者到底有什么本質性的區別,簡單的說就是居民并不具備任何的政治性,而勇者就是一個政治身份的存在。

在福山的《身份政治:對尊嚴與認同的渴求》第三章就談到“身份政治”的問題,但他的落腳點并不是“二極管”的,而是從靈魂的諸多身份出發的。他在書中將人的靈魂分成了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我們耳熟能詳的欲望和本能的部分,也就是非理性的作用;第二個部分就是理性的最大化,也就是理性的部分。
我們對于欲望和理性的部分實際上是很熟悉的,在《勇闖四季城》中也給予了橫截面式的體現。
如果一個人是基于理性效應的最大化,那么他就不會想要改變四季城的現狀,因為破影大王將他們的記憶抽取出來之后,他們會非常和平的生活在這個四季城之中,即便是成為哲學僵尸也沒有任何問題。
因為四季城的和平其實在目前的生活境遇下已經是存在的,只不過需要做的事情是仿佛每日重置出現的任務,僅此而已。在經過了一周目和二周目之外,我們可以想象一下,灰太狼再重返四季城的時候,倘若沒有主角團隊的那些角色被重新放置于四季城中成為居民的話,會是什么樣子?
答案是這正好是和平的樣子,雖然聽起來令人心酸。

就好像在這幾集播出之后,有一部分的b站網友會認為喜洋洋的人設已經出現了崩壞,而另外一部分的b站網友則認為,這不正是喜羊羊想要的生活嗎?父母雙全,從小受到很好的教育,然后他慢慢的著壯的成長,成為了一個不需要暴力和善良的好孩子。
還是說這種生活境遇其實是虛假的,所以才讓人難以接受呢?那么如果認為這是虛假的判斷的話,那么憑什么認為喜羊羊他們生活在青青草原的模樣就是真實的呢?
這里就會討論到諾奇克所談的那個問題叫做快樂經驗機(Experiments Manchine)。在他的這個思想實驗中,他說即便是這個機器能夠給予我們一個與現實生活別無二致的生活體驗,但是那就是我們所向往的,不過我們依然還是不能帶上這個機器,不能進入到我們的向往的最理想的生活中去,那是因為根本就不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可是他沒有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我靠自己努力得來的這個過程是真實的嗎?
弗洛伊德在區分本我,自我和超我的時候,其實已經在將一個人的靈魂分成三個部分了。本我意味著產生欲望,而自我這意味著控制欲望,欲望的部分對應著個體的偏好,而理性的部分則意味著控制各種各樣的偏好。
那么請問超我是什么呢?靈魂中的第三個部分又是什么呢?福山將這第三個部分命名為激情。這里的激情并不是我們字面意義上理解的激情,而是存在著一種類似于優越性的激情(和平等性的激情),同時也就是身份政治的基礎之所在。
貴族一詞的本意來源于 由最好的人統治 這一希臘語的表述衍生而成,意思是我比其他階級的人存在著更高級的內在優越性,這是一個支撐下去的信念,這是社會秩序的維系的根基。
我們用一個例子就可以方便的理解:如果一個人坦然赴死,他不是基于欲望的,因為欲望讓他求生,他也不是基于理性的,因為理性可以讓找到更好的辦法,而不是讓他不為困難,那么它是基于什么的呢?它是基于激情的,他認為自己的身上有一種美德,這個美德驅使著他必須做出這樣的行為。
那如果我們不承認這種優越激情,而是轉而承認另一種叫做平等激情的表述,會不會更好呢?也就是所謂的人人都在價值層面上是平等的。答案是并不會更好,因為當我們成人平等激情的時候,就必須要把一個從直觀感受上兩個價值取向完全不同的人放到同一個評價標準中去理解。
簡單來說,即便是怪物幫助他人的雪怪,與他人成為好朋友的蜥蜴怪,收到別人的待遇,一定比他們成為壞人的時候要好的多。我們如果承認這種平等激情,就意味著不能承認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有比其他人更高一級的人的價值。

到這里其實我們也就理解了,勇者的身份就是一種非常典型的優越激情。記憶樹封印的并不是完全的記憶,而是靈魂中的第三個部分,也就是激情的部分。
所以我們也都能看到另外一個很重要的特質,那就是在他們的記憶被釋放回身上之后,他們找回了自己作為勇者時的身份政治,同時他們也喪失了作為存在于四季城中居民的身份政治。
還是以喜羊羊為例,他的記憶其實從最后一集往前看,還是處在一種失憶的狀態,有兩塊缺失的主體性不會被再找回來了,一共是作為王化身的喜羊羊,另外一塊則是作為花農而存在的喜羊羊,因為他最開始所認為自己的父母和幸福的生活直接將其定義為虛假的,雖然可能情感上是真實的,但是那又如何呢?情感所附著的生活過去全部都可以拋棄。
那么我們會看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我們喪失了欲望,理性以及激情之后會是什么樣子呢?答案是會進入到一種后現代的生活狀態之中,它只負責解構,而不負責建設。
在這種生活狀態下的我們會變成一種純粹靠設定而存活著的狀態,也就是這個問題的本質,喜羊羊所攜帶的家規。
喜羊羊一群人的性格設定其實并不只是一重ooc,而是雙重ooc。大部分的觀眾都能看出來第一重的ooc,是由于他失憶所造成的與原來的設定不同的狀態。但是這同樣也是第二層ooc的存在基礎,那就是這種被強加上去的設定是沒有理由的,而是由設定先行將其決定的。
即便喜羊羊的父母是猴子,猴子父母給他帶來教育是要善良的,但是也并不會將喜羊羊帶成一個只會拿著家規念叨的人。同樣的,這份設定是不會再劇情的后續推動中再次展開,并且豐富的。也就是說他就是一個不會成長的錨定的結果。
喜羊羊拿著家規一句一句念叨著的情況非常讓人感到厭煩,會讓人想起《大話西游》電影中所出現的關于唐僧的表述場景,唐僧也是一個非常啰嗦的人,所以他會對至尊寶反復的念叨。他也不是只對至尊寶這樣,他的嘮叨是對所有的角色都如此,聽夠了嘮叨的這群妖怪們,最后在他的嘮叨之下反而自戕了,于是我們就會看到唐僧通過一種非常無厘頭的方式打敗了敵人。

這既不是基于戰斗和暴力得到的結果(前現代的),也不是基于交流與溝通的到的結果(現代的),而是基于一種碎片化的耦合得到的結果(后現代的)。
仔細思考一下,在失去了記憶并且獲得全新的身份的組織團隊中,只有懶羊羊一個人的性情反復是有著前因和后續的,同時他也幾乎完整的遵循了在冒險的過程中不斷成長的經歷。那是因為懶洋洋原本的性格設定就為他現在的設定是高度契合的,所以才會給觀眾產生這樣的誤會。
而對于其他的角色來講,他們就是被標簽所賦予的性格,比如說非常好斗的美羊羊,沉默寡言的暖羊羊,變成溫文爾雅的書生沸羊羊。沸羊羊成為一個書生,有原因嗎?當然是沒有的。他作為一個書生,對后面的劇情有推動嗎?也是沒有的,它就是一個設定。
作為比較的是,我們可以看到奇貓國里面的沸羊羊變成了一副特別害怕流汗的樣子,同樣的這副樣子對于后續的劇情推進其實是有很大幫助的。
我們當然可以從這種相似的性格特質中找到在其他作品里能夠對應的角色。就好像我們可以通過外表的數據庫消費尋找到長相性質差不多的角色一般,比如說金毛就是敗犬,而雙馬尾則是萌屬性必須要出現的一種。
那么對于這種已經出現的后現代式的存在的標簽來說,能不能夠通過靠語言的感化和物理的打擊換回他們的記憶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因為他們的記憶并不是一種完整的個人身份政治的表現,而是一個被單獨切斷并且封印進記憶樹里面的存在,所以要想真正的恢復,只能夠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敲碎記憶球。

這是一種身心二元論嗎?其實并不是,我們依然能夠看到,當他們失去了一段記憶之后,作為主體存在的身份,依然可以讓他們繼續生活在四季城,或者是被迫作為勇者前往怪物城進行冒險。那么,什么樣的模樣才是身心二分的存在呢?答案是,那些已經被石化的勇者。
是的,對于這些人來說。他們才是游戲中最標準意義上的死亡。我們在很多講游戲的漫畫中看到,一旦某個角色下線,他就會石化掉。當他上線之后,這種石化就會瞬間解除,并且恢復成色彩繽紛的模樣。


《勇闖四季城》59-60集:從帥中清醒過來
終于到了勇闖四季城的最后2集。

雖然整個戰斗場景非常的帥氣,但是我們還是要冷靜一下,思考一下這一次的最終boss到底是以什么樣的形態出現的。
主角團隊們需要打敗的最終的boss(噩夢大王)是負能量的集合,也就是劇中所說的陰暗面的集大成者。這很明顯是一個大他者(the Other),因為他并不單獨從屬于任中一個具體的對象,它是所有具體對象的另一面。也就是說在理論層面上,噩夢大王是無法被完全徹底打敗的。相同的論述,我們其實在1998年的《數碼寶貝大冒險》中看到過。
但是我們依然可以與前作進行比較。

《異國大營救》里的終極反派孤心狼是具體的不信任他人的反面角色,《奇妙大營救》里的終極反派則是元倫理學語境下的黑暗能量。不過黑暗能量本身只會改造和人的性情,它自己沒有來源,它就是原始的惡。而這一次的噩夢大王必須依靠其他人的負能量作為養分,才能讓自己不斷強大,他不會附著在某個人身上,它將反派塑造成為了看似永遠不會被消滅的陰暗面。
在惡的哲學層面上,你會覺得是黑暗能量本身作為終極的惡的存在更好,還是吸收他人的負能量的集合作為終極的惡更好呢?哪一種設定更能夠讓你接受,在追問惡的本源的時候所應該展現出來的這些平臺?
前者是一種神話學/社會學的講述,而后者則逐漸變成了一種倫理學/人格學的表達。
黑暗能量需要通過各種社會規訓不斷的將人進行改造,比如灰太狼因為身處晉升系統之中,慢慢的被平庸的惡所同化,就逐漸被改造為了第五位將軍。
而噩夢大王則不是這樣的。我們會看到在整個勇闖四季城的動畫中,勇者所帶來的偏見懷疑自大,傲慢和貪婪不是被人引導和蠱惑所生發的,而且也不是一種個人性的,也不是被改造的,它就是存在于勇者這個身份政治之中的。
那么孤心狼變壞的理由過于生硬,灰太狼變壞的理由過于規訓,在《勇闖四季城》里,破影大王根本就不壞。破影大王自身也并沒有產生那些強烈的負能量情緒,這些情緒完全是由勇者帶來的——所以我們大概能夠猜測得到,成為了影王的喜羊羊,并不是由破影大王所附著之上的——他的貪婪、傲慢、自大、強烈的破壞欲,其實就是承擔了手鐲內部的噩夢大王的情緒,換言之,與他對話的那個聲音并不是破影大王。
不過不管是黑暗能量還是噩夢大王,我們所看到的模樣都非常像克蘇魯,他們長得很像有無數只觸手的黑團章魚,為什么會有這種相似的形象呢?
答案是,這就是邪惡最能呈現出來的真實面目。伊格爾頓在《論邪惡》中就談到邪惡總是與某種泥漿一樣的物質相關,因為它毫無特點/終無定型。所以它變成了這樣一種黏糊的存在,同時又以不斷延伸的狀態攀附在其他物的身上,并且要將其吞噬進去。
不過熟悉網絡環境的觀眾已經很明顯能看出來,噩夢大王所表現的噩夢并不只是來自于遠古童話。與此同時,還具有極強的象征意義,那就是在互聯網中頻繁出現的各種二極管式的對抗。網絡的出現,會讓我們的情緒變得越來越極化,這些極化的情緒會將理性討論的可能擠壓出公共空間,變成更多極端情緒的對抗,情緒輸出和暴力對抗總是容易的。于是越來越多的人,便基于身份政治的角度來去討論問題,而不是基于面向更多元的事實的角度去進行對話。
剩下的就是一如既往的非常精彩的戰斗場景了。而且還在前作的基礎上增加了很多新的花樣,其中最具震撼人心的就是兩個:
一個是集合了歷代勇者力量的元氣彈,另外一個就是喜羊羊與灰太狼合影之后形成的新人物。

從視覺效果來看,似乎只有元氣彈的出現以及眾人合體為一個具體的更加偉大的人,才能夠擊敗這些有負能量集大成所形成的噩夢大王。畢竟這時候噩夢大王已經從一個不可見的大他者變成了一個可見的意識形態對象。
不過元氣彈和合體的新人物,這是兩種不同的解決趨勢,因為元氣彈不是一個具體的形象,它是一個一發必命的巨大破壞物,它自己并不存在實體,就和并沒有實體化的噩夢大王是一樣的。但是合體出來的新人物則變得不同,因為他們彼此交錯,記憶體驗高度統一,他們能夠理解彼此的心情,當然不只是靠穿越進對方的身體里,獲得他的情感記憶。
喜之郎確實是足夠帥氣,形象也非常震撼人心。似乎消滅掉噩夢大王只是輕而易舉,這樣我們就可以很容易的抵達大團圓的結局。
當然,擊敗這個可見物并不代表著負能量就消失了。這不過是一個幻象框架,或者是對于現實困境的一種想象性的解決而已。更進一步的說,由于負能量總是存在的,所以噩夢大王不一定會只是居于手鐲之中,而是會以另外的模樣重新凝聚起來。
那么如果是這樣的話,戰斗就永遠不會結束,因為人類心中的負面能量,負面情緒總是會持續存在的。進一步的講,有很多情況下人類自己并沒有意識到所傳輸出來的是負面的情緒,或者是我們用一種更加烏托邦的想象來重新解釋這個問題,也就是說想要營造出一種看似是人人都歡樂幸福的烏托邦場景,這本身就是一種負能量的體現,想想在上一部作品中出現的幸福小鎮吧。


那么既不能營造出一派災難之后的廢墟狀態,又不能夠營造出一種只剩下單一的幸福體驗的狀態——其實失去記憶之后的勇者成為四季城中的居民就是如此——那我們應該如何去完成對于整個世界的重建呢?
答案是得回到懷舊,尤其是夢幻式的懷舊中,也就是戲劇表演和制造游樂園。
編劇的制作并不是空穴來風。
在青青草原上,仿佛整個勇闖四季城的歷程就是一場表演,顯得失去了真實感,青青草原的觀眾也并不滿意。但是也正是因為有文藝作品的出現,才徹底的讓我們有了取代戰爭去釋放情緒的可能性。人們可以在虛構的作品中與之共情,釋放對立縱橫的情緒。但是當人們離開這部作品的時候,那些情緒被快速的消散掉了,讓我們可以更好的飽滿的狀態去迎接日常生活。
也就是說我們會對虛構作品中的虛假人物感同身受,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人類文明作出進化的努力的結果。
而人們除了需要這種個人的情感體驗和解放之外,還需要一種集體性的狂歡,所以在故事的最后,怪物城變成了一個游樂機構,而勇者重新回到了觀光客的身份,他們去往怪物城,與破影大王進行合影,與這些怪物進行游戲。

于是我們也能看到游戲這件事本身,也成為這消除貪婪傲慢,暴力,自大等諸多情緒的解藥之一。
等等,我剛才是不是說了游戲這個詞?
是的,我們回到整個故事的最開始,勇闖四季城就是一場勇者冒險游戲。
讓我們看看赫伊津哈是怎么說的吧:
如果沒有游戲精神,文明的存在將是不可能的,然而即使是一個在因所有法律約束都崩潰而導致完全瓦解的社會里,競賽的沖動也不會完全消失,因為它是天生俱來的。但那種爭第一的本能欲望就會驅使力量集團進入沖突,并且引導他們達到難以置信的,絕頂糊涂狀態和狂亂的忘自尊大。
從這一段描述中,我們能看到,負能量的出現并不僅僅是存在于人的心中,同時還存在于人對于游戲競爭的渴望之中。那么解鈴還需紀念人,既然是從游戲的針對中出現的,那么就讓我們重新回到游戲中,有一種狂歡的娛樂的心態將負能量消解其中。

不過游戲的扮演者就不一定有如此舒適了。
從冒險故事的敘事結構上看,我們會發現破影大王其實一個人承擔了祭品的作用,以他自己肉身作為代價,將噩夢大王所存在的負能量緊緊地束縛于其中。
在已經變成了游戲娛樂場所的怪物城之中,難道不也是如此嗎?破影大王日復一日的要與前來進行奇觀拍照的游客進行合影,他必須要保持微笑,于是一種新的現代社會所造成的規訓,讓他逐漸的感受到自己被異化了。不過這一次他的好朋友阿宇站在了他的身邊,他們逃離了這種異化的狂歡約束,前往新的異世界冒險。
